
陈凯歌导演在他70岁、从事导演工作生涯的第40个年头拍摄了电影《志愿军:雄兵出击》。可以肯定地说,这部电影不仅是陈凯歌导演的诚意之作,心血之作,是独具匠心的艺术精品,也是他再次攀登电影艺术高峰的冲顶之作。
生命之歌——以爱为题
导演对电影主题思想的把握能力最能体现导演的艺术水平,因此,主题思想的表达历来是战争片的“兵家必争之地”。纵观世界战争片的发展历史,“消灭法西斯、自由属于人民”“反思战争对人性的摧残”和“拯救生命,重建英雄叙事”等闪光思想构成了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各个历史时期不同的电影主题。新中国电影的战争片同样是在历史进程中不断发展变化的,对战争片主题思想的把握始终是电影导演核心创造力的集中体现。
中国抗美援朝题材电影创作从1953年停战协定签署之后就逐步开始,大致可以分为两个历史时期。前期是从20世纪五六十年代开始到21世纪初,代表作是脍炙人口的《上甘岭》《英雄儿女》,主题就是歌颂革命英雄主义精神;为了纪念抗美援朝战争胜利70周年,从2020年起,我国电影界陆续创作了《金刚川》《长津湖》《长津湖之水门桥》《狙击手》等战争大片,在社会上激发了广大人民群众的爱国主义热潮。《志愿军:雄兵出击》虽然公映略晚于前几部,却能在这一拨爱国主义大片热潮中独立潮头,撑起了中国战争片新英雄主义叙事的大旗,其最重要的创新之处就在于立意深刻,主题思想直指人心。
战争就是冲锋陷阵,炮火硝烟和英雄牺牲构成了战争片的主要内容。与以往同类题材电影表达的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英雄主义主题不同,《志愿军:雄兵出击》全片在近两个小时的时间里,无时无刻不在表达着“珍爱生命”的主题思想,使得这部电影在抗美援朝战争大片中独树一帜。
从影片开始到政治局会议上举手通过抗美援朝决议,毛泽东正式宣布“抗美援朝保家卫国”为止,导演花了整整30分钟,从叙事上解决了“要不要出兵”“为什么要打这一仗”的问题。定调子的戏是十一国庆节晚上,天安门城楼里毛主席与林巧稚大夫的对话,毛泽东问:“如果有一天,敌人的飞机把炸弹扔到你们协和医院,告诉我,你会怎么办?”林巧稚大夫坚定地回答:“我会用我的生命保护所有的孩子们。”林大夫用生命保护孩子的这句话,坚定了毛泽东出兵的信心,为了保卫刚满周岁的新中国,为了保卫全国孩子们的生命,下决心抗美援朝保家卫国。
毛泽东出兵朝鲜的战略决策告诉我们,珍爱生命,为了捍卫中国人民的生存权,我们不得不奋起参战,这是电影长达30分钟的序幕讲述的主要内容,也是贯穿全片的主题思想。好电影的主题思想必须贯穿始终,必须体现在所有的人物行为动作上,体现在重要的情节事件中。影片结尾惨烈的“松骨峰阻击战”,指导员在最危急的时候命令年轻战士下去,“他还是个孩子,给三连留个种子”,表现的还是对生命的珍爱。“珍爱生命”是这部电影贯穿始终的主题思想,贯穿在影片的每一个情节中闪闪发光。这也是它与同类题材作品主要讲述“消灭了多少敌人”“占领了什么战略要地”的最大不同之处。
影片中彭德怀执意提前入朝了解敌情,对阻拦他的李参谋说:“我是志愿军司令员,谁能代替我?我不过江,怎么了解前面情况,怎么指挥作战?怎么对几十万部队的安危负责?”让人泪目的是,彭大将军不顾个人生死孤身入朝,为的是几十万部队战士的生命安危。无独有偶,贻误战机几乎被彭总“军法从事”的梁兴初军长,他检讨自己“错在我一个心思,熙川有个美军团,我想准备准备。准备结实了我再打,我想尽量减少伤亡,我们牺牲的人太多了。战士们仗都已经打到看见新中国了,看见好日子了”。他的话不仅让旁边的李参谋哭出了声,也让彭总释怀,他缓缓道出了这部电影的主题:“你我生在这个时代,牺牲是我们一定要付出的代价;你不付,儿子付,孙子付。我们这辈人,一身血两脚泥,还是我们付吧。”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以大公无私不怕个人牺牲的精神,点出了抗美援朝战争的伟大历史意义——为了新中国的生存,为了孩子们的生存。
只有具备高屋建瓴的主题思想把握能力,导演才能创作出一部留得下传得开的艺术精品。在众多同类题材问世之后,再投入巨大的人力物力创作《志愿军:雄兵出击》,其重要意义就在于,这部电影最全面最准确地用电影艺术形式阐述了中国人民抗美援朝战争的伟大历史意义。这部电影是一首中国人民的生命赞歌。
史诗风格——以诗为骨
毫无疑问,《志愿军:雄兵出击》的艺术风格是英雄史诗。
诗与散文的区别不在于是否押韵、分行等技术技巧。诗首先要有诗意,所谓诗意是词语给人带来的联想,在读者心灵上激起的火花。电影的诗意来源于电影叙事给观众造成的视听冲击力和艺术想象力,而构成史诗电影的第一要件是电影叙事框架和时空结构必须超乎寻常,迥异于常规叙事电影。
《志愿军:雄兵出击》由多视角并行叙事结构而成。电影从毛泽东访问苏联归来的火车上开始,围绕毛泽东主席如何在愁肠百结中下定决心,出兵朝鲜,运筹帷幄指挥朝鲜战场和纽约联合国双线作战,这构成了电影的“领袖叙事”线索,让观众从中南海的角度了解了抗美援朝决策的全过程,叙事具备宏大的国际视野;由38军113师三连全体战士、毛岸英、杨三弟等前线抛头颅洒热血的志愿军英烈组成的战士群像,他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英勇献身精神,用鲜血和生命赢得了这场在武器装备上“不对称战争”的胜利,他们的行为动作构成了电影的第二层叙事——“英烈叙事”线索;从彭德怀、梁兴初、军委作战部参谋李默尹,到身在纽约联合国总部的伍修权将军,这批身经百战的我军指挥员英勇果敢,以丰富的作战指挥经验和执行党中央毛主席战略决策的坚定决心,构成了电影的第三层叙事——“指挥员叙事”线索。电影中三层叙事交织重叠,环环相扣,共同谱写了上下一致、生死同心的英雄史诗。
所谓史诗,古今中外都是“英雄拯救”叙事,为了族群乃至人类的生存,英雄不顾个人安危,奋力歼敌,拯救大众。《志愿军:雄兵出击》讲述的是领袖与普通士兵同心同德,共同拯救刚满周岁的新中国于水火之中的献身故事,老一代人为此献出了自己的儿子,年轻一代为此牺牲了宝贵的生命,他们共同为后代打出了一个和平的生存空间。这是拯救新中国的英雄史诗,也是拯救下一代生命的英雄史诗。
《志愿军:雄兵出击》的时空结构特点是跨地域的和超时间链条的。
从空间上看,中国、朝鲜是故事的主要发生地,但朝鲜战争的起源却是美苏两个超级大国的世界争霸暗战,因此美国和苏联也是影片叙事空间的构成要素。日本东京作为美国太平洋战略指挥枢纽,也时有出现。这些空间在电影中不断跳转,给观众带来了类似“上帝”的超级视角,可以俯视全球战略的瞬间变化。第一次大的空间转换是影片开始后不久的第三场戏,李默尹参谋来到军委作战部,一位领导告诉他“朝鲜打起来了”。接下来就是朝鲜内战爆发、朝鲜人民军举旗前进的镜头。然后周恩来向毛泽东汇报朝鲜战局的国际反应,毛泽东说:“美国人会遵守这些规定么?它喜欢把手伸得很长,历来改不掉的毛病。”镜头马上切到华盛顿,杜鲁门发表讲话,三个镜头过后,镜头又切到北京,军委作战部的参谋们在监听杜鲁门讲话。不断跳转空间的方式很容易破坏电影叙事节奏,在常规电影中并不多见,但《志愿军:雄兵出击》一开始,就把“空间大挪移”式的叙事结构推到观众面前,然后不断重复出现,从而形成了“叙事惯例”,确立了在空间场景不断转换中快速推进叙事的艺术风格。导演的目的不仅仅是讲清楚故事的来龙去脉,更重要的是创造一种诗化的节奏,让观众在不断目睹空间大跳跃的同时,感受到当时紧张激烈的历史脉动。
虽然电影的时空提示字幕不断告诉观众,电影中事件的进展是按时间的顺序编排的,但超越时间链条的束缚、打破事件发展的自然时间顺序去讲述,才是这部电影最显著的史诗化艺术特征。
故事按时间顺序排列是“决策出征”“入朝首战”“抢占三所里”和“松骨峰阻击战”四个大事件板块,以及联合国“大闹天宫”一个平行事件。在每个事件中,导演又穿插大量的“逆时叙事”。比如在影片开始“决策”阶段,毛岸英来中南海告别,为了不打扰父亲开会,特意让秘书带话,这段超常的“逆时”镜头剪辑极富有感染力,毛岸英与叶子龙说“帮我给爸爸带个话”,然后镜头马上切到毛主席在办公室深夜小憩被叶子龙叫醒的镜头:“主席,刚才岸英来了,他守纪律,没有打扰你,让我带个话……”此时,镜头又切回到刚才的时间,毛岸英的近景:“告诉爸爸,他28岁去上海干了大事,我今年也28岁了。”镜头再次切回到毛主席近景,他微微一笑。这个逆时间顺序剪辑,把毛岸英请叶子龙给父亲带话,剪辑成为毛泽东、毛岸英父子二人的对话,这真是个神来之笔,感人至深。这种“逆时叙事”在电影中比比皆是,与平行、交叉、倒叙等剪辑手法一起,创造了整部电影的时空逆转和交错的史诗般叙事结构,电影的诗意表达,动人心魄。影片结尾,松骨峰阻击战结束后,唯一活下来的副连长孙醒跑到已经牺牲了的连长、指导员面前,镜头突然切回到最后一次阻击战斗打响之前,指导员急切地叮嘱:“只要咱们三个还有一个活着,就得把三连剩下的人带回去,你们得答应我!”这样的逆时叙事,像重锤敲击人心,他们是在为活着而战,为生存而战,观众此时泪如泉涌。
铁血丹心——以情动人
作为观众,可能《志愿军:雄兵出击》给你印象最深的就是激情澎湃、血脉贲张,电影放映时,无数具有爱国心的观众无不为影片的激情所打动,泪流满面。从影片开始到剧终,热血激情始终充满胸怀,眼泪始终在眼眶中打转,哽咽不断冲击咽喉。
电影中的所有人物形象都是在观众情感共鸣中塑造的。电影塑造毛泽东的人物形象,首先是强化了他的诗人气质。影片一开场,他从苏联回来正好赶上中南海丰泽园海棠花开,电影的第一句台词是毛泽东说:“花开了呢!咱们是冬天走春天归,冬去春来。”这富有诗意的台词,特别符合毛泽东出口成章的诗人性格。随后镜头从中南海升起,北京城普照在朝霞中。
电影情景交融,声情并茂。历史真实就是毛泽东去苏联艰苦谈判几个月,回到家正好春暖花开。创作者用诗化的台词和镜头语言,简练准确地确立了毛泽东诗人的性格。接下来围绕出兵朝鲜的决策过程,集中塑造了毛泽东高瞻远瞩的伟人风范。他的儿子成为彭德怀的第一个战士,入朝一个月就英勇牺牲,毛泽东为国家为民族,奉献出自己心爱的长子,这成为影片前半部最打动人心的故事。毛岸英的英雄形象塑造与年轻战士杨三弟的命运紧紧扣在一起,这是影片中十分精彩的一笔。毛岸英牺牲是历史真实事件,而杨三弟是虚构人物,编导巧妙地将二人命运紧紧连接在一起,毛岸英帮助杨三弟从心理困境中走出来,二人成为好朋友,促膝谈心,这使得毛岸英的形象更加丰满完整,建立了英雄叙事的亲近性和共鸣点,为歌颂毛岸英的牺牲精神和毛泽东的伟大奉献奠定了坚实的情感基础。
铺垫和因果关系的设置,构成了影片催人泪下的重要艺术手段。彭德怀先是严厉批评梁兴初贻误战机,几乎要“挥泪斩马谡”。而38军在强渡大同江、奔袭三所里、血战松骨峰,连续取得重大胜利之后,彭总口授嘉奖令,喊出著名的“38军万岁!”,此时观众潸然泪下。这里许多的情节和台词都是历史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导演在情节设置上采用铺垫手法,先抑后扬、环环相扣,叙事艺术手法运用得心应手,炉火纯青。虚构人物李默尹在电影中起到了重要的穿针引线作用,没有这个人物,电影在领袖与战士之间的来回跳切就会显得唐突,缺乏依据。正是这位从军委作战部派到基层了解战情的老参谋,身先士卒冲锋陷阵,把电影跨地域、跨层级的战争叙事拧成一体,中国人民军队上下一心、官兵一致的红色基因得以彰显。李默尹作为虚构人物,在众多历史真人面前如何避免标签化僵化,如何把人物塑造得感人立体鲜活,主创着实下了苦功夫。除了会打仗能带兵这些看家本领之外,李默尹的人情味描写尤其突出。他爱兵如子,从前线带回了遭受严重心理创伤的新兵杨三弟,给他创造了在总部工作疗伤的机会;他听到梁兴初的检讨而默默流泪,从而唤起了彭德怀的恻隐之心;最重要的是,他给女儿李晓写的信被彭总看到,为后面李晓随伍修权去纽约参加联合国大会做了重要铺垫。当观众看到父亲在松骨峰浴血奋战、女儿在联合国为新中国发声,父女同时在两条战线作战,让观众获得了强烈的爱国主义震撼和情绪共鸣。同时,这个父女情也给电影的平行交叉剪辑提供了重要的叙事依据。电影在战场和会场两边频繁的交替剪辑,不是简单的剪辑手法炫技,电影结尾的平行剪辑将观众的爱国主义情绪推向高潮。
《志愿军:雄兵出击》场景的设计不局限于生活真实,许多场景重点强调了抒情色彩和意象化特征。影片第一大段毛泽东“决策”过程中多次出现的中南海会议室,用五星红旗做成一面墙大小的屏风,毛泽东来回踱步,思考决策,整个房间显得宏大庄严,气象万千。这个设计不一定符合生活真实,但五星红旗将这段戏的主题思想写意化地呈现在观众面前,看上去与叙事内容十分贴合,毫无违和感。松骨峰阻击战场景中最重要的场景设计是那棵树,在敌人炮火的反复轰炸下巍然屹立,导演反复给这棵树镜头,直到最后胜利到来之时,白雪覆盖了树梢,指导员牺牲在树下,像大树那样巍然不倒。志愿军烈士们的英勇无畏精神在大树的衬托下,显得更加高大辉煌。
电影中人物关系的描写,几乎都是围绕家国情怀展开的。李晓在联合国同声传译室,把随身携带的钥匙放在显眼的地方,“这是我家门钥匙,还有一把在我爸爸手里,他在朝鲜。”代表团翻译唐笙女士的戏不多,但她的一句话“抗战开始后,我就再也没有回过家,我也想有你这样一把钥匙”让观众落泪。家国情怀是电影中所有人战斗牺牲的心理支柱。
起伏跌宕——以心为节
所谓电影节奏,就是观众看电影时随着情节推进而不断变化的“呼吸起伏,心率脉动”,好的导演总是调动各种艺术叙事手法,不断操控观众的内心波澜。近年来高节奏叙事已经成为主流电影的基本叙事法则,这很像说相声“话不能落地”,也就是电影叙事进程必须环环相扣,不断推进,让观众目不暇接,没有喘息的机会。
仔细分析《志愿军:雄兵出击》,全片两个小时10分钟左右的正片内容,前30分钟都是“文戏”,描写决策过程。真正出现战火是从第35分钟李默尹追随彭德怀过江开始的,打响渡江第一枪是在第43分钟。结尾松骨峰阻击战又是与“大闹联合国”交替出现的,所以,全片战斗场面只有三分之一左右,而“文戏”的长度比例远远超过二分之一,与其他同类题材战争片相比,真正“打仗的场面”占比要少,整部电影的节奏感其实是靠“文戏”来控制的。《志愿军:雄兵出击》的观众始终被紧紧地抓住,靠的是壮怀激烈、情绪饱满的“文戏”,还有“武戏”中充满激情的“文唱”。所谓“文戏”就是通过对话和表演刻画人物形象,描写心理活动;所谓“武戏”,就是用动作、战斗场面制造紧张气氛,抓观众眼球。
很明显,毛泽东的出兵决策过程,主要是外部矛盾和内心思想斗争的描写。编导在这半小时的时间内,外部写了苏联斯大林的暧昧态度,美国总统杜鲁门和将军艾森豪威尔的蛮横无理,以及朝鲜形势的严峻复杂;内部描写了周总理的工作严谨、彭德怀的顾全大局、参谋人员的尽职尽责、留美工程师列举的精确数据,以及林巧稚大夫所代表的全国各族人民的支持。方方面面,林林总总,影片都以“极简主义”的方式,用最简洁的镜头语言点到为止。所有这些都是围绕描写毛泽东心潮起伏、夜不能寐的艰难决策心态进行的,心理节奏把握十分紧凑。敌人的威胁步步逼近,迫在眉睫,毛泽东不得不奋力起身,大手一挥,出兵朝鲜,抗美援朝,保家卫国!观众一直为祖国命运担忧,直到这时候才放下心来,我们终于出兵了!节奏就是导演对叙事进程中观众心动程度的把握,调动一切艺术手段让观众动心,就是导演把握节奏的目的。
节奏的高低体现在速度的快慢变化上,一般动作场面、战争场面速度快,节奏高,观众为主角的生死担忧,揪心不已。但《志愿军:雄兵出击》的导演处理,往往是在“武戏”中穿插“文戏”,甚至把“武戏”进程打断,变成“文戏”。比如高潮戏“松骨峰阻击战”就是这种艺术处理的一个范例。整体上,松骨峰与纽约联合国形成完全平行叙事的剪辑段落,一动一静,一文一武,巧妙地表现了毛泽东在军事和外交两个战场同时作战的思想。李晓的一把钥匙不仅串联起父女两代人的爱国主义精神,同时串联起伍修权将军和李默尹参谋两个老红军,他们在两条战线同时按照毛主席的部署作战。平行的剪辑使得两个战场的戏剧气氛相互烘托,观众的情绪被调动到顶峰。伍修权在联合国大喊:“中国人民已经站起来了!”镜头接下来是战场上连长戴如义用一个手臂艰难地向敌人射击,身负重伤的指导员杨少成默默地说:“老戴好样的!三连好样的!”镜头再切回到联合国同声传译室,唐笙女士一颗泪珠滚落。这样的镜头语言,打动了每个观众的心灵。在战斗场面中,导演不强调场面的宏大,而是注重人物形象塑造的完整准确。松骨峰阻击战牺牲的小战士戏不多,但形象塑造特别完整,前面是指导员命令他撤退他坚决不下火线,接下来是他看到连长身受重伤,抽出手榴弹冲上去复仇,最后冲入敌群里摔倒,拉爆手雷,与敌人同归于尽。铺垫、推进、奋起、高潮,完整表现了小英雄的牺牲过程,节奏把握张弛有度,镜头角度俯仰结合,镜头剪辑长短、停顿并用,整段戏起伏跌宕,扣人心弦。
伟大的抗美援朝战争在中国文艺史上催生了许多浓墨重彩的艺术作品,魏巍的报告文学《谁是最可爱的人》,厥文的宣传图片《我们热爱和平》,沙蒙、武兆堤分别导演的电影《上甘岭》和《英雄儿女》,以及刘炽作曲的两首传唱至今的电影歌曲《我的祖国》和《英雄赞歌》,这些都成为我们民族记忆的重要组成部分。陈凯歌导演的《志愿军:雄兵出击》也是一部可以进入这个行列的艺术精品。
由公木作词、刘炽作曲的《英雄赞歌》中有这样的诗句:“为什么战旗美如画,英雄的鲜血染红了她。为什么大地春常在,英雄的生命开鲜花。”抗美援朝战争胜利七十多年后的今天,中华民族仍需要这样的史诗,这样的电影。
( 作者为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教授、导演,第36届中国电影金鸡奖美术片评选委员会委员,原文收录于《2024金鸡奖艺术赏析》一书)

